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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金馬影展小記:告別安哲羅普洛斯

今年個人金馬影展以希臘電影大師安哲羅普洛斯的三部作品收尾,除了繼續2005年國民戲院的導演專題影展沒看到的部份之外,同時也算是某種程度跟今年初因意外而逝世的導演告別,畢竟這位大師也在我個人九零年代觀影啟蒙名單裏。

1970 年的《重構》(Reconstruction)是導演生涯第一部長片,以黑白攝影講述一件發生在遍遠鄉村的謀殺案, 妻子和情夫聯手殺害了在外工作多年後歸鄉的丈夫。開場不久兇手就已伏法,電影時序也開始來回在犯案後男女兩人的情境與警察現場重建的過程。犯罪題材和獨立電影的氣息意外地讓這部片帶有一點黑色電影的味道,但細看裏面已有很多導演未來作品著名的元素。

比如現場重建這個後設的形式,到後來就發展成如《獵人》《流浪藝人》或之後許多作品那般透過戲劇或電影幻境來重建歷史的企圖,透過一個謀殺埋屍的情節,談的其實是人心的罪孽和荒蕪,同時也反應了村莊被遺棄在歷史中的社會背景。最後村民站在路旁譴責控訴著男女二人,那形式也有點類似日後導演喜歡的儀式構圖。更不用說本片冗長的節奏和尚待精練的長鏡頭。

1972年的第二部長片《三六年的歲月》(Days of 36)則是導演開始明確涉足希臘政治與歷史題材的作品,為歷史三部曲的第一部,另兩部為《流浪藝人》和《獵人》。這三部早期作品就形式和內容都讓人看得很辛苦,《三六年的歲月》或許是手法上較為簡約的一部,但相較於處女作,導演已經開始用抽象手法來重現歷史情境,劇場感的空間編排和環繞的鏡頭運動都已成形。

看片並不特別去在意故事的希臘歷史背景,或許更可以當成一個普世寓言來看待,畢竟電影台詞稀少,沒有完整交待情節脈絡,也缺乏明確的時代指涉,場景、鏡頭和表演都頗像在觀賞大型的劇場演出,重現的其實是人類歷史不時出現的極權壓迫和白色恐怖,尤其電影的主要場景以監牢的大廣場為中心更是有象徵意味。最後結尾草原上的槍決和棄屍,環繞鏡頭下更流露出安氏風格的悲涼與控訴。

1984年的《塞瑟島之旅》 (Voyage to Cythera)是導演的第六部長片,此時風格和手法已相當的成熟,尤其攝影和場面調度已不可同日而語。此為靜默三部曲的第一部(另兩部為《養蜂人》《霧中風景》),之前對歷史重建的關注已告一段落,作品眼光開始投向當代社會,情境和場景都更寫實與生活化,但仍然是對歷史的反思與投射。

故事描述一位因政治因素離開希臘三十年的老人回鄉和妻子兒女團聚,其中有時空分離造成的永恆斷裂與鄉愁,兩代之間的疏離與面對過去的心結,歷史遺留的恩怨和無奈。一幕老人被政府放逐,獨自坐在船筏飄流於港口外的荒謬情境,呈現出社會處理過去歷史的進退失據,以及政治犯被放逐於時間之外的悲哀。整部電影就像是一場追悼儀式,充滿對過去與現代分裂的沈痛悲傷和控訴。

電影更聚焦在角色情境與人性,加上美麗的鏡頭攝影和音樂,讓這部片顯得比前作更讓人親近與動人。即使不知悉希臘過往的政治歷史,看多了安導的作品也不難體會電影中的情感追尋與失落,尤其導演的政治歷史情懷也常有人將之和台灣連結。

看完這三部片,不知為何感覺安哲羅普洛斯的作品已是屬於過去的時代,好像隨著《塞瑟島之旅》的結尾老人和妻子坐在木筏上飄向遠方濃霧之中,在我心中也一起向這位導演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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