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展 觀後記

記《恐懼的代價/恐怖的報酬》


《恐懼的代價》The Wages of Fear / Le salaire de la peur (1953)
導演:Henri-Georges Clouzot

久聞未見的經典,在台灣當年上映的中文片名是《恐怖的報酬》,顯然一部電影過去的名字對台灣市場似乎不那麼重要,這次克魯佐影展翻成《恐懼的代價》倒像實行兩岸的譯名統一。最近才上映過的《戲夢巴黎》 (The Dreamers)也才15年前的片子,但不知道多少人還記得當初的上映片名其實是《巴黎初體驗》?不過我個人倒是不介意如果有一天《刺激一九九五》正名為《肖申克的救贖》(The Shawshank Redemption),《刺激一九九八》改回《回到天堂》(Return to Paradise),《風雲人物》(It’s a Wonderful Life)是錯誤的名字但《莫負少年頭》也實在好不到哪去。話說回來,看完本片後,我個人會想譯為《恐懼的報酬》,似乎比較貼近原始的字義和故事的本意。

多數評論都指出影片後半段運送硝化甘油的驚險之旅是動作場面調度的經典範例,不過我個人比較好奇的是在特效與動作場面拍攝技術都更先進的現代,《恐懼的代價》此等教科書式的影像經營對現代觀眾有怎樣的意義?我個人更能辨識出來的是其中的人物流轉與其中所謂的命運背後的政治命題。或許這麼看,《終極警探》(Die Hard)中最有名的台詞之一是主角自嘲他只是個「錯誤的人,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不知道《恐懼的代價》是不是此等人的肉身困在錯誤時空的動作類型美學的濫觴?

電影前一小時介紹場景和人物,許多人覺得冗長沈悶,我倒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劇中一群無所事事被困在南美洲的白人,正是被夾擠在新殖民主義中的剩餘者,電影在描繪某種時代邊緣的階級結構時,也同時讓角色的性格與生活在其中滋長。最後踏上不歸路的四位角色不管是衣著光鮮的亡命者,努力工作的老實人,尖酸犬儒的投機份子或是與瘋狂為伍的前軍人,最後都被相同的理由半自願半無可奈何地安置在生死一線的旅程中。一種非常男性非常危險浪漫的與命運對奕,最終所有的階級不再重要,面對恐懼出賣生命與肉體成為唯一的出路。

所以《終極警探》如何是美國老式牛仔困在新時代困境的寓言,正如同《恐懼的代價》明諷美國介入南美經濟所形成的剝削結構,人類面對死亡的恐懼可以論件計酬。約翰麥克連最後的勝利(但續集中他做為丈夫和父親還是失敗的),對應到《恐懼》中這四位主角的悲劇,反應了故事背後作者的政治態度,也難怪此片在當年被美國人批評為反美。

影片後段的空間處理在此背景下就更有韻味,比如兩台車交錯的樹林,必需急駛的單行道,到蜿蜒迴轉的山路,人創造的目的和空間交互之下發生了動作與危險,也是文明和自然對抗的寓言。但其實硝化甘油何時會爆炸在電影中與其說是化學和物理的邏輯,更多是戲劇的邏輯在主導(所謂命運的不可測),最後那場大爆炸更為主角最後的關卡創造出可說是奇幻的空間,奇形怪狀四處傾倒的樹木,阻擋前路的黑色油池,人的身體被黑色所吞噬的意像是如此駭人與驚心動魄(黑白攝影的絕美運用),命運、道德、生死存亡的抉擇都擠壓在這一刻。

《瘋狂麥斯:憤怒道》(Mad Max: Fury Road)或許也可以是另一種版本的《恐懼的代價》,在科幻的時空中政治背景被不斷地虛構化象徵化,最後只剩身體、意念和道路。這樣說來《恐懼的代價》也可以是一部帶有科幻味道的電影,這兩部片帶給我的震憾某些地方是很接近的。不過《憤怒道》運用性別形像的部份還是更為進步,《恐懼》中每當女主角出現時電影都會染上夢幻的超現實氣息(想來是商業慣例考量),其實很令人出戲,相同的問題延續到導演之後的《浴室情殺案》,有機會再談。

留言